我的新年

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。但是今天，历史又好似惊人的不同。

十年前的新年这一天，妹妹来我家，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顿节日饭，之后又觥筹交错喝了两杯，噼里啪啦搓了几把。大概十二点左右，我沉沉睡去。梦见什么已记不得了，只记得凌晨一点，猛然惊醒，心跳如奔马，从未有过的急躁与恐惧，仿佛生命正在一线之间，瞬间即失。小妹是兰州医学院毕业的医生，她一摸我的眿博，惊问道，一分钟一百二十多次，这么快！肯定心脏病犯了，医院。

十年前的那个元旦，医院度过。那一年，我年方四十，不惑之年，人生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濒死的感觉。

十年后的今天，我又躺在了陆军总院的病床上。一场重感冒，引起呼吸道感染，并发心绞痛。

住院前，我发请假短信：车辆行驶日久，部件耗损，需检修保养，肺炎势重，需住院治疗。发完短信，思忖良久，也不明白这病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。前几天儿子感冒，我还对他说，不锻炼就会感冒，看我跟你妈，天天户外活动，也不感冒，那像你们。这话说完才不到两天我就住院了，也许，真像人说的，黄河边的风就是邪的。

我是十分重视运动和健康的。四年来，坚持每天步行万步，夏走三伏，冬走三九。早上八点出发，约五十分钟到单位楼下。一路疾行，浑身发热，好不通泰。近七千步锻炼后，来一碗“二细”牛大，用兰州人的话说：满福！

躺在总院病床上，我思来想去，自己还算健壮的身体为何一场感冒一击而倒？最后我认定一一中了雾霾的招。走了四年每日万步，除去极寒天，从不戴口罩。穿行于长街，车辆尾气、工地扬尘、马路粉尘...岂不就是天天吸尘！就在自己认为健步如飞，身体通泰的时候，肺部承受重污染。平时感觉不明显，一朝暴发，不堪收拾。

医院的专业水准依赖的是医疗科技。彩超、C丅、心电图、血检、尿检…检修保养虽未大卸八件，但有天早上一下就抽了我八小管的血。当然，检修手段之一不仅是检测你自身体液，更重要的是往你体内加注液体。一日三组，早三瓶，晚二瓶，半夜再一瓶。到了这时候，大量液体经过五脏六腑过滤，不用大夫抽，你也得把多余的排出去。对我这样“年轻人”而言，这并非难事，可对我的四位同房病友而言，却并非易事。

病房的第一个夜晚我只睡了两个小时。六张床的大病房，四个老人，两个年轻人。最小的老人六十五岁，最大的是我邻床，八十岁，全是肺病咳嗽哮喘病人，有人心脏还有支架，有人脾胃不好，真正老弱病残。医院病房的作息时间与我平常的习惯截然不同，我在家晚上十二点睡，早上六点准时醒。中午睡二十分钟。而在病房，晚九点睡，早六点护士抽血量体温测脉搏。可以想像，这样的环境对我是有考验的。此起彼伏的咳嗽哮喘，能听见体液在喉咙里激荡，呼吸疾病发生在老人身上，气化不够，一口痰可能就要了一条命。我使劲闭上眼睛听老人家们风格迥异的喘声，希望他们有较长时间的平静。我从他们的喘息声中听到了我的父亲八十高龄时的打鼾喘息之声。如果父亲在世，已是百岁高龄，我想听父亲的喘息，可已永远听不到了。

病房里终于有了一片均匀的呼吸声，我的心这时也才平静下来。长夜难眠之时，我在一片鼾声里打开手机记事本，记下这难忘的经历。事实上和我一样不平静的除去六位病人，还有四个人，他们就是老人的四个儿女。在病床中间的空地上，行军床几乎占满了空地，老人是必须要陪员的。他们为老人端水提饭，洗脚捶背，每当喘声艰涩之时，老人的儿子夜半就会轻轻起来爬在父亲跟前抚着他的胸口问，爸，要不要喝点水？

转眼三天过去了，医院的检修思路清晰，井然有序。治疗效果从老人们的渐平静的喘息声就能感觉到。尽管我的胸疼明显减轻，但与四位同病房老人比，我好象已经不是一个病人，而且执意认为这是上天一次刻意的安排。六张病床，四个老人，十人住宿的夜空间，加上躺椅、行军床的吱吱声、撕心裂肺此起彼伏的咳喘...这里分明是一个场景宏大的人生戏台，剧目主题深刻，发人深省。

明天就是元旦了。一位哮喘老人和一位年轻病友收拾东西出院了，他们要回家去迎接新的一年。我不能出院，而且出乎意料的心绪平静，甚至偷偷想，能陪不出院的三位老人度过元旦未尝不是好事。我己经习惯了老人们难受的咳喘打鼾声，看老人们手拿雾化治疗器含进口里、吸完后因为轻松而哼起小曲，我也由衷的高兴......

十年前那个元旦，我也在病床上，大夫说，可以考虑放个支架？我断然否定。之后用登山、快走来治疗心脏病。十年后，再次进场厂检修保养，清心利肺，如同换了回机滤气滤和机油，紧了螺丝喷了刮擦...所幸大梁底盘尚好，发动机马力强劲，损坏的风扇叶也已经修复。

十年前，我正吃力爬坡，扶老携幼赶路，送走了要去另一个世界的父母，完成了人生大命。还尽心竭力，供儿女上了大学。十年后，儿女长大，可以够着自己的饭碗，我和妻子也如释重负。两个新年元旦如此惊人相似，但又这般不同。这何尝不是人生之旅的一次平静的小憩......

我在想，这次出院后，我能不能一日万步，在车流和尘霾里穿行？这脆弱的呼吸器官该如何保护？繁杂的人生事务是否该减减份量？

答案几乎不用思考，历经此劫，也似乎明白了很多。一些事该不该做也更加坚定。路还必须要走，车必须要少开，雾霾是人类共同的敌人，我要戴上防霾口罩一日万步，继续保持疾行的姿态。事必须要干，还要加倍努力。这不仅仅是一种珍惜未来的决定，更是一种新的开始。

迎面而来，感谢扶助牵挂我的人，感谢苍生大爱，祝大家新年快乐！阖家安康幸福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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